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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5】西欧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崛起的动因与影响
2018-12-29 17:05:35 来源:《社会主义研究》2018年第5期 作者:臧秀玲 马树颜 朱逊敏 【 】 浏览:4506次 评论:0

    近年来,借助金融危机、难民危机、欧债危机等契机,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强势崛起,引人注目。在西欧,英国的独立党、法国的国民阵线、德国的选择党等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表现不凡,备受关注,在选举中得票率节节攀升,引发西欧政坛地震,对西欧社会产生了强烈影响。虽然奥地利、法国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领袖在总统选举中均以落选告终,在备受关注的荷兰和德国大选中,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也未能获得最后的胜利,但不可否认,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正在对西欧的政治格局进行重塑,它们在崛起的过程中也带动了欧洲政治思潮整体右转的趋势,西欧民主政治和欧洲一体化进程因此面临更为严峻的考验。为什么这些民粹主义政党能够强势崛起,有的甚至在短时期内实现了“梦幻般的成功”?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崛起给欧洲的政治思潮、政党政治、欧洲一体化和民主政治又带来了哪些影响?本文以此展开探讨,以期获得对西欧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全景式认识。

一、当前西欧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界定和崛起
(一)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界定
    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这一标签在不同的国外学者那里有着不同的理解和指称,有的学者称之为“极右翼”、“激进右翼”、“极端右翼”、“右翼极端主义”等,有的学者将其定义为“激进右翼民粹主义”、“新民粹主义”、“新右翼民粹主义”等。相较于国外学界而言,国内学者对这个令人感到费解的术语的称谓则相对比较统一,大多数学者采用了“右翼民粹主义”这一说法。
    作为一个集合型概念,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是由“右翼”和“民粹主义”两个核心变量构成的。为了更好地理解这类政党的内在品质与基本特征,需要从理解“右翼”和“民粹主义”这两个要素的内涵来展开。右翼民粹主义作为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其政党在意识形态谱系中有着特定的空间定位,处于比传统右翼主流政党更右的位置。荷兰知名学者卡斯·穆德通过梳理相关研究成果,发现学者们在对右翼民粹主义进行概念界定时,引用民族主义、种族主义、排外主义、反民主和强国家1这五个特征的频率最高,并认为独裁主义(authoritarianism)、民粹主义(populism)、本土主义(nativism)2是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核心概念。
    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通过诉诸于文化认同理论,构建了一套“我们”(本土居民)和“他们”(外来移民)的身份政治体系,大力鼓吹极端的狭隘的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片面夸大不同民族和种族之间的文化差异性,强调“亲疏有别、内外有分”,宣扬人们喜欢自己的同类总是胜过于“异类”,并将所有异于自身的其他民族、种族视为对本民族的文化认同和民族特质的威胁与挑战。福利沙文主义、国家保护主义等政治纲领和政策主张便是这种理念的表现形式。排外主义是社会大众在经济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对自身命运的不确定性所产生的一种自发心理。这是人类本能的情感反应,当人们感到想要生活在一个稳定、连贯的道德秩序中的需求受到威胁时,他们就会突然开始变得排外。3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利用公众对欧洲金融危机、难民危机和安全危机等一系列危机的不安全感和国家发展方向的焦虑感,极力渲染疑欧、反欧情绪和排外主义,将欧洲社会问题简单化地归结于外来移民问题,主张“重新民族国家化”,推行经济民族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反民主是右翼民粹主义政治势力的鲜明特征,但并不是说他们反对任何形式的民主制度。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通常借助于民粹主义这一“外壳”来上市,以“人民”的名义带领西方底层民众造**精英民主体制,利用建制派精英在处理社会危机不力时所留下的政治空间,极力渲染政治精英的腐败、无能,强调、加大人民与精英的对立,指责代议制民主制切断了“人民”与权力之间的直接联系,主张让权力回归人民,实行直接民主制。
    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十分倾向于威权主义,强调魅力型领袖的权威,要求有一个强有力的领袖,主张强化国家权力,限制公民个人与社会组织的权利和自由,反对多元主义、议会主义,注重发挥国家法律在维护社会与市场的自然秩序中的作用。
    由此可见,作为政党家族中的一种特殊存在,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主要是指那些将右翼自由主义和民粹主义相结合,具有民族主义、排外主义、种族主义、反民主和强国家的意识形态特征,倾向主张更为激进的政治纲领的右翼政治组织。以2016年英国脱欧、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为标志,右翼民粹主义已由过去的星星之火逐渐呈现出蔓延大西洋两岸的燎原之势,欧洲社会日益进入“海蓝色时代”4。
(二)当前西欧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崛起
    金融危机的不断延续和加剧,引发了欧洲国家主权债务危机的爆发。欧债危机给欧洲国家造成了重创,并引发了深刻的经济、政治和社会危机。而后,随着中东各国外来移民大批涌入欧洲国家,难民危机爆发,使欧洲各国面临严峻的挑战。在此背景下,西欧众多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纷纷进入迅速发展的新阶段,开始打破边缘化,逐步进入主流政治视野。在奥地利、丹麦、意大利、葡萄牙、挪威等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甚至已经成功进入政府。可以说,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际层面,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表现都十分令人瞩目。
    2014年,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第八届欧洲议会选举中获得了历史性的突破和胜利,这次选举的结果被认为是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实质性、整体性崛起的重要标志性事件。时任法国总理曼努艾尔·瓦尔斯将其形容为“一场地震”,认为“法国和欧洲迎来严峻时刻”1。在第八届欧洲议会选举中,共有26个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取得议席,议席数为135席,比第七届欧洲议会选举增加了约3倍,占总议席数的18%,是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欧洲议会选举中取得的最好成绩。其中,英国独立党、丹麦人民党和法国国民阵线分别以26.77%、26.6%、24.86%的得票率超越本国主流政党,成为本国在欧洲议会的第一大党。2
    除了在欧洲议会中占据更多席位,近年来,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各国国内的全国性和地方性选举中的表现也十分引人注目。法国国民阵线自玛丽娜·勒庞接任主席以后,政党建设和选民拓展都取得了实质性进展。早在2012年,玛丽娜·勒庞在总统大选中的得票率就已经达到17.9%,仅次于奥朗德和萨科齐。32015年的法国大区选举,国民阵线也以27.96%的支持率在第一轮投票中排名第一。4在2017举行的法国大选中,玛丽娜·勒庞以21.3%的得票率成功进入第二轮总统竞选。5且在第二伦选举中取得了33.9%的支持率,虽然最终未能当选总统,但其影响力令人瞩目,显示了法国国民阵线比过去拥有更高的民意支持率,并打破了法国传统的主流政党主导大选的局面。
    成立于2013年的德国选择党也在数次选举中不断取得突破,上升迅速。2013年,在德国联邦议院大选中选择党获得了4.7%的选票,初次竞选引人注目;在2014年欧洲议会选举中,德国选择党获得了7.1%的选票。6在2014年德国萨克森州、图林根州和勃兰登堡州的州议会选举中,德国选择党以9.7%、10.6%和12.2%的得票率首次进入州议会,成为上述各州的第四大政党,给德国社民党和左翼党带来极大压力。7在2016年9月的梅克伦堡-前波莫瑞州的州议会选举中,德国选择党在所有传统政党都流失了选票的情况下,凭借20.8%的得票率超过基民盟成为该州第二大政党。8目前,德国选择党已经成功赢得国内16个州中的13个州的州议会席位。2017年德国联邦议会大选,德国选择党以12.6%的得票率一跃成为国内第三大党,同时也成为二战后首次进入联邦议会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9
    奥地利自由党进入主流政治更早,该党曾在2000年到2006年间与人民党进行联合执政,也在很长一段时间作为国内最大的反对党存在。2008年的国民议会选举,奥地利自由党获得17.5%的支持率,共34个议席,在2013年的选举中支持率持续提高至20.5%,议席增至40个。10虽然在2016年的总统选举中,自由党的霍费尔以46.7%对53.3%的得票率败给前绿党领袖范德贝伦,但在刚结束不久的2017年国民议会选举中,奥地利自由党赢得26%的支持率,成为第三大党,比第二位的社民党仅低0.8%。11新总理库尔茨也表示已经向自由党发出了谈判邀请,希望可以与该党组成联合政府。1自由党可能将进一步对奥地利的未来政治方向产生重要影响。
    除此之外,荷兰自由党、芬兰“正统芬兰人党”、丹麦人民党等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也对其国内主流政党的地位产生很大威胁。如主张反移民、仇视伊斯兰教的荷兰自由党,在2017年3月的下院选举中,该党取得了20个席位,成为仅次于执政党(自民党)的第二大党。2在2015年4月的议会大选中,芬兰“正统芬兰人党”成为议会第二大党并参与组建联合政府。由此可见,当前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崛起已成为欧洲“最显赫”的政治力量和新的政治景观。
二、西欧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崛起的原因
    西欧可以说是政党政治的发源地,然而作为其政党政治支柱的主流政党,近年来地位却一直岌岌可危,在政治极化、碎片化的大环境下,原本被排斥在政治舞台之外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强势崛起。这使人不得不发出“欧洲政党政治到底怎么了”的疑问。为什么这些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没有深厚的理论积淀,没有娴熟的政治技巧,没有强大的财政支持的情况下,能够“挑战传统政党并占据它们的地盘?在欧洲的政治图景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才促成了这些民粹主义政党的出现及其成功?”3
    事实上,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崛起,并不能简单地归结为民众焦虑和不满心理的反应,而应该更多地将其视为是对当前西欧民主政治始终未能化解的分配性危机、政治代表性危机和身份认同危机的一种回应。4这类政党的崛起与政党自身的思想和战略重建有关,同时也伴随着西欧国家当前经济、社会、政治问题的加深,尤其是移民问题的兴起。
    第一,金融危机、欧债危机导致各国经济增长缓慢,失业率居高不下,全球化与欧洲一体化所带来的高移民率也进一步挤压了底层民众的生存空间。保持经济稳定、促进就业、保障民生是执政党的基本职责。在新自由主义的影响下,欧洲各国主流政党推崇自由市场,促进经贸、人员、资本等要素的自由流动,使得欧洲社会显示出经济有活力、就业充分和福利水平高的社会模式。但经济的一体化并不意味着发展成果分配的均等化,欧盟与各成员国之间、成员国之间、各社会成员之间在这一进程中受益不均,充斥着大量的失落者与愤怒者。由于西欧社会流动恶化,阶级分化和贫富差距严重,弱势群体被进一步边缘化,逐步成为现代化和全球化背景下的失落者。特别是欧债危机的爆发,破坏了欧洲社会原来的劳动与资本、社会与经济之间的平衡,出现了经济复苏乏力、失业率居高不下、民众既得利益受损等问题,民众对执政党愈发感到不满,感觉自身的核心利益没有被主流政党所重视。与此同时,欧洲的经济危机未平而难民危机又起。大量难民涌入欧洲,在一定程度上挤压了底层民众的就业空间、分摊了他们的公共福利资源,这就进一步加剧了民众对执政党的不满。在欧债危机、难民危机等多重危机的影响下,欧洲低层民众因“贫乱交加”而产生的不安全感和焦虑感日益加剧,这便为民粹主义政党的迅速崛起奠定了一定的社会心理基础。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顺应民意,突出经济议题和移民问题,这在很大程度上迎合了这部分群体的政治诉求。
    第二,除了经济上的不安全感,西欧社会还面临身份认同和安全问题上的挑战。大量外来人口涌入欧洲,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了多元主义文化政策的失败:不仅没能实现移民的融入,还使白人在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进程中产生身份认同上的迷茫。西欧国家的欧裔人口出生率长期偏低,而中东和北非的穆斯林不仅大量进入西欧,还带来了不断上涨的高生育率,当前穆斯林在西欧国家的人口中所占比重不断上升。但穆斯林由于宗教和文化上的不可同化性和社区上的封闭性,始终独立于西欧主流社会之外,不仅与底层白人群体争夺就业机会、社会资源,还有着较高的犯罪率,尤其是随着原教旨主义复兴和ISIS的不断发展壮大,西欧国家民众的危机感进一步提升。在此形势下,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对政教分离原则、基督教传统以及民族国家概念进行宣扬,在较大程度上能够获得选民的共鸣。
    第三,西欧各国的主流政党无法有效应对经济危机与难民问题,导致其在各国国内政治认同下降,主流政党的“代表性危机”催化了新的政党的产生。在欧洲竞争性的选举体制下,为了获得多元社会中的最大“票田”,主流政党都纷纷采取了讨好中间选民的“实用主义趋中”政策,嬗变为“全方位政党”。但在个人主义盛行的多元化的欧洲社会里,“全方位政党”并不能讨好所有选民,尤其对那些处在主流政党议题之外的边缘群体。他们往往“反对的并不是议会政治,而是主流政党及其强势的政治安排”1。主流政党在意识形态上逐渐趋同,主流政治代言范围被局限,政治表达出现空白区,这极大地降低了选民的信任度和忠诚度。
    此外,在经济困难和低迷时期,主流政党并没有针对困境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其政治议题也无法有效回应民众对就业、福利和安全等问题的政治需求,主流政党在处理一些复杂棘手问题,如民族问题、移民问题、恐怖主义等问题时的消极作为,让越来越多的民众对其失去信心,转而寻求向民众夸下海口的民粹主义政党。在移民问题、欧债危机不断发酵的过程中,部分选民认为是欧洲一体化的发展和腐败低效的欧盟组织导致难民危机,因为人员自由流动弱化了国家主权和边界的功能,加剧了不安全性。以2015年的难民危机为例,欧盟在处理此项危机时,迟迟拿不出统一有力的方案,各成员国在难民分配数额上无法达成共识,致使难民问题久拖不解,引发多国民众对欧洲传统主流精英的失望与不满。再者,与难民问题相交织的社会安全、文化认同等问题,特别是法国巴黎暴恐和比利时布鲁塞尔恐怖袭击的爆发,进一步放大了民众对执政党和欧洲一体化的不信任感。民粹主义政党借着这一契机,把执政党妖魔化为腐化、无能而又冷漠的“精英俱乐部”,大肆宣传极端民族主义,附和了大众心态,除此之外,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还针对民众最为关切的问题提出新的政治议题,给出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案,填补了主流政治的空缺,为自身赢取了一定的政治空间和选民认同。在难民危机严重的国家,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针对因难民问题所衍生的失业、犯罪等问题,附和底层民众主张,提出了限制移民、强调本国优先等原则,从而为其“强势上位”打下了坚实基础。
    第四,政党思想和纲领政策的调整,既促成了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前期的选举突破,也是影响政党后期的维持与发展的重要因素。当前右翼民粹主义被认为是战后西方民主国家右翼民粹主义的第三波浪潮,虽然部分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不可避免地具有早期极右翼的历史渊源,但当前西欧主要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纲领、政策议题方面做了较大的调整,表现在去法西斯化与民主化、政策和话语温和化这三个方面。为了获得更多的合法性和政治认同,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尽力撇清与纳粹主义的关系,否认自身意识形态中法西斯主义政治遗产,逐渐选择软化反民主的意图和修辞,将其政策主张置于政治讨论中公众所允许和接受的边界以内,并逐渐淡化自身的反民主色彩,它们很少提出革命性的议程,并不企图从根本上颠覆民主价值或者主张恢复独裁的政治秩序,也极少采取直接的暴力行为。即使是在反移民和反伊斯兰主义的问题上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也尽量避免表达过于极端的理念,并在一定程度上借用政治左派的话语以实现在传统左翼群体中的影响力。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通过这种策略转变方式,维持一种负责任的可靠形象,吸引中下层民众的关注。
    与此同时,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也开始由单一议题向全方位政党转型。过去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通常以反移民、反欧洲一体化等单一的政治议题为核心,这使其纲领政策的影响力和号召力都相当局限,虽然在欧洲层面的选举上有所收获,但在国内选举中很难取得突破。当前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为了在不同选民群体中获得更广泛的支持,通过综合不同领域的政策主张改变议题单一化和概括化的状况,在更广阔的层面上回应民众对各种问题的诉求,提出有关民生的各项社会福利政策,注重政策的平民化。这使得它们的纲领更加完整和全面,能够展现出比过去更为严肃的政治参与者形象。
    第五,媒体,尤其是新媒体,在一定程度上为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提供了有利条件。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政治动员需要借助煽动性宣传,在传统媒体时代,媒体资源多由主流政党所把控,它们可以选择对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进行负面宣传或刻意忽视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及其提出的议题主张,这对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产生了很大的局限。而现代媒体的接受度和自由度更高,对话题的需求促使它们更多地去关注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动态,它们的报道提高了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关注度,也提高了这些政党的议题的显著性和讨论度。媒体对主流政党及其主要领导人丑闻的报道和曝光,也有助于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竞争。同时,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也有效利用了媒体尤其是互联网和社交媒体进行自身形象的塑造和宣传,打造具有吸引力和号召力的领袖。
    西方媒体一方面为了热度开始不断同政党抢夺在政治上的话语优势,另一方面也开始对政党的政治选择和政治功能产生影响。政党在选举宣传中往往需要把媒体偏好和舆论倾向作为重要参考,无论是政党和领袖的形象塑造,还是相关议题和政策的选择,都需要借助于媒体的作用,并迎合主要媒体的意志和观点。而互联网和新媒体在兴起和发展过程中也逐渐开始替代过去政党所担任的利益表达以及政治整合的角色,政党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如何利用媒体吸引眼球、引导舆论,在政治中越来越多地展现出“媒体化”倾向。在组织动员方面,民粹主义政党既充分利用网络媒体的功能,又注重突出魅力型领袖的政治形象。这两者在扩大民粹主义政党影响力方面是相辅相成的,一方面,魅力型领袖的政治形象依赖于网络媒体的形塑;另一方面,网络媒体的发展又强化了魅力型领袖的政治形象。和主流政党领袖那种乏味的充满政治正确的言辞相比,民粹主义政党领袖惊人的言行往往更能激发民众的兴趣。
三、西欧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崛起的影响
    当前欧洲民粹主义的盛行是欧洲经济危机、难民危机、恐怖主义等多重危机在政治领域的体现。作为这场民粹主义运动组织化的政党,它们的崛起在多重维度上影响着欧洲政治,使欧洲既有的政党格局面临重新“洗牌”,迫使主流政党不得不吸纳民粹主义政党的价值诉求,开始调整自身政策,从而使主流政党日趋“民粹化”,并对西欧一体化和民主政治发展带来了难以忽视的影响。
    第一,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崛起打破了西欧国家传统的政治平衡并重塑欧洲政治格局。从近些年的选举结果来看,西欧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崛起,打破了一些国家的传统政党格局,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将大量传统主流政党特别是左翼政党流失的选票收入囊中,极大地冲击了主流政党在政治体系中的地位和和政治力量对比。2017年4月,法国总统首轮选举,社会党候选人伯努瓦路因阿蒙的得票率仅为6.36%,创下社会党参选得票率的历史新低。19月,德国联邦议会选举,德国社民党仅获得20.5%的选票,比上届减少了5.2%,创下二战后该党历次议会选举战果的新低。210月,奥地利国民议会选举,奥地利社民党仅获得26.9%的选票,失去执政党位置。3
    当前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组织架构和政策纲领已经渐趋完整,其获得的选票也不能再简单地被视为“抗议性投票”的结果。若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主流政党仍然不能对当前的危机做出有效回应,民众不安和不满的情绪得不到安抚,转而支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选民会继续增多,传统政党的力量将进一步被削弱,未来若干年,欧洲政党格局将面临着重新“洗牌”。
    第二,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纲领和主张正在深刻影响西欧各国政治议题和政策取向的设定,主流政党的政策议题面临日趋“民粹化”。虽然在大多数国家,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仍然是孤立的,也还没有哪个政党最终在大选中胜出,但它们所倡导的部分议题已经充分渗透到主流政治的话语体系中。一方面,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提高了移民、经济、安全等议题的显著性,使主流政党不得不给予这些议题更大的关注度,因为仅谈论传统议题已无法有效稳固其原有选民群体。另一方面,主流政党感受到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支持率攀升的巨大压力,不得不做出调整,在一定程度上采取更加右倾的立场。尤其是在选举期间,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极力煽动选民的排外情绪,主流政党为了保证在公共议题上的话语权并巩固选民的支持,可能会被迫采取更加严格的移民政策,并在移民犯罪、恐怖主义等问题上展现更强硬的姿态。在民粹主义政党强有力的冲击下,为了巩固执政地位,欧洲主流政党不得不吸纳民粹主义政党的价值诉求,从而使其政策理念体现为不同程度的民粹化色彩。
    例如,2017年英国脱欧的“黑天鹅事件”就源于保守党首相卡梅伦为了巩固保守党的执政地位,而在2015年选举中做出的承诺。这与英国国内右翼民粹主义情绪高涨、高举疑欧主义大旗的独立党迅速崛起、保守党和工党的生存空间受到极大挤压密不可分。在法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凭借鲜明的反移民主张获得了大量的选票和支持率,主流政党为了获得选举优势,也因此采取更为强硬的态度。2017年法国大选中,前总理、共和党成员弗朗索瓦·菲永就公开表示,法国要维护其民族单一,不要成为多元文化的国家,誓言捍卫法国的历史和基督教根基;主张对法国境内的穆斯林进行控制,禁止其用阿拉伯语讲道。1奥地利大选中,最终获胜的人民党也也强调了要加强边境控制、限制难民人数等与自由党立场相近的政策主张。在荷兰2017年3月的下院选举中,自由党的崛起也迫使主流政党发生右转:工党前领袖博斯公开支持维尔德斯,自民党首相吕特亦对移民发表了“要么正常点,要么就走人”的强硬论调;荷兰主流政党皆反对“欧盟扩张”和欧洲一体化;自民党呼吁建设“多速欧洲”,基民盟要求欧盟成员国切实履行财政承诺,工党也公开表示“现在不是欧盟走向联邦化的好时机”。可见,荷兰的政党生态已在自由党的影响下悄然发生变化。
    第三,西欧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崛起对欧洲一体化进程形成了巨大威胁与阻碍。在欧洲一体化发展的历史进程中,绝大多数的欧洲社会精英与普通民众都持肯定、支持的立场,这也构成了欧盟不断扩大、欧洲一体化不断深化的坚实基础。然而,面对经济持续低迷、外来移民大量涌入、社会福利锐减等问题,部分中下层民众开始表现出对欧洲一体化发展的不满情绪。而作为“脱欧”势力代表的各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提出的反全球化、反欧洲一体化、反建制、反外来移民等政策主张,高度符合了“沉默的大多数”的利益诉求,并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在此带动下,欧洲各国的“疑欧”“脱欧”势力不断发展壮大。
    2016年英国脱欧则充分表现出了“脱欧”势力的巨大影响,被称为是“脱欧”派的胜利。目前,法国、意大利、荷兰、丹麦等国的“疑欧”、“脱欧”势力也在其国内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影响下发展壮大。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兴起也使各国政府在制定、推行一体化政策中面临着重重阻碍。在德国,选择党上升势头迅猛,右翼民粹主义势力扩大,对默克尔政府的欧盟政策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制约与限制;在法国,国民阵线的支持率、影响力持续提升,对马克龙政府推行欧洲一体化发展计划造成了掣肘;此外,在意大利、荷兰、丹麦等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纷纷登上政治舞台,重塑着各国的欧洲一体化政策。
    同时,这些政党的崛起使得欧洲各国政策趋于保守,更加注重本国利益,这在一定程度上将会增加彼此的疑虑与摩擦,削弱欧洲国家一体化发展的动力,欧洲社会的共同体意识正在被国家主义、极端民族主义所取代。在此影响下,欧洲一体化发展的观念支撑与价值基础将会遭到严重破坏。目前,西欧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发展方兴未艾,未来欧洲一体化进程将面临严峻挑战。
    第四,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给西欧思想观念和民主政治带来了巨大冲击。与主流政党相比,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没有明确的、系统化的政治理念,以“议题党”的面目示人,诉诸于反欧盟、反精英、反全球化、反建制等价值,展现出保护本国人民利益的“高大姿态”,并根据选民的复杂性灵活地提出超越传统左右范畴的“菜单式”政策,即“选民想要什么,民粹主义政党就会承诺什么”。右翼民粹主义作为一种政治思潮,它是对主流政党在应对欧债危机、难民危机等方面不力的回应,充斥着大量对现状怨恨、对执政党失望的负面民意。而作为这场运动的组织者——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不可避免地给西欧民主政治发展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目前来看,虽然主流政治和传统价值观依然占据优势地位,但实际上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已经通过渲染危机、抨击现有政治制度和精英,成功地将原先散布于西欧社会的恐惧、焦虑和不满情绪调集起来,右翼民粹主义思想已经登堂入室,进入主流社会,开始影响整个社会的传统观念和思维方式。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本质上始终坚持着反建制、反移民、反欧盟的狭隘民族主义立场,它们还反对具有精英色彩的代议制民主,认为代议制实际上把民主制度和“真正的人民”割裂开来,与之相比,直接民主可以直接地不折不扣地反映民意,才是应该被推崇和认可的理想民主形式。
    从新兴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来看,新时期的民粹主义不只是与精英主义对立,更是与多元主义对立的,它否认了多元群体或民族共存的权利,有悖于现代民主的本质要义。而作为一种政治实现方式,民粹主义政党所提倡的全民公投等也并未真正为民主提供更多的参与机会。由此而言,右翼民粹主义思想和政治的蔓延暴露出既有民主制度的危机的同时,也对既有的民主制度产生了威胁。1
    当前的西欧社会,对于欧洲一体化、全球化、文化多元主义和代议制民主等政治议题,民众心中的质疑和不信任感在与日俱增。主流政治和传统政党要想重建公信力,依然任重而道远,如果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崛起所暴露出的社会经济和政治问题得不到有效的解决,当前西欧民主政治的基础将有可能会被进一步动摇。
四、结语
    目前看来,右翼民粹主义思潮是在价值理念和政治方向上对西方社会的一次强行矫正,而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崛起,也只是西欧病态社会的特殊反应,并没有长久执政的根基。总得来说,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作为当前欧洲“最显赫”的政治力量,它的发展一方面取决于欧洲社会经济危机的持续状况,如果欧洲各国执政党能够有效解决社会经济问题、走出危机,民粹主义政党的政治空间将会受到挤压,主流政党长久以来的经验、资源和民意的积淀会使其在与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竞争中始终占有先天优势。另一方面也取决于民粹主义政党的能力,如组织动员能力、变革调适能力、理论创新能力等,一旦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价值诉求和政治议题被主流政党所借鉴吸纳,其政治影响力也将会下降,在后续发展过程中它们也将面临在极端化和进一步温和化中两难的适应性困境。因此,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是昙花一现还是具有持久的生命力,这需要进一步跟踪、观察。
但需要强调的是,西欧仍然处在危机时期,欧洲一体化和民主政治的困境仍然没有得到解答,而这一时期的右翼民粹主义不再只是一国国内的问题,它影响的范围更广,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相互呼应,已经成为泛欧洲的问题,使欧洲政治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必须加以持续的关注和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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