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资本论》以“资本”为主线阐述了资本发展规律。从资本自身发展规律来看,资本发展是一种悖论。这种悖论表现在三重维度:首先,从生产方式维度来看,资本在建立以价值增殖为目的的生产方式的同时又在消灭这种生产方式存在的基础,在实现自身发展壮大的同时又导致自身绝对过剩;其次,从生产关系维度来看,资本通过建立资本主义私有制使劳动从属于资本,在使劳动实质上从属于自身的同时又与劳动相对立;最后,从生产力维度来看,资本在促进生产力发展的同时又破坏生产力,在创造大量财富的同时又毁掉大量财富。理解资本发展悖论对于我们认识资本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准确把握经济运行规律尤为重要。资本一方面有利于推动生产力快速发展,另一方面又导致财富分化、劳动异化以及生产过剩危机等。因此,加强对资本管理,规范资本行为,将有助于资本发挥正面作用。
【关键词】《资本论》;资本;生产方式;生产关系;生产力
《资本论》在揭示现代经济运行规律过程中,对于资本发挥的作用给予了十分客观的评价。除了对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所发挥负面作用的批判之外,实际上《资本论》也阐释了资本的积极作用。其中包括对生产力发展的促进作用,这是资本的“文明”作用。不仅如此,资本的文明作用还表现在将劳动者从封建制度的从属关系中解放出来,让劳动者在法律上实现自由,成为“自由的工人”。诚然,推动生产力发展,解放劳动者并不是资本发展的初衷,而是资本发展的结果。这是资本发展规律所决定的。资本发展规律揭示出其自身发展充满着矛盾,这一矛盾表现在以下三重维度。
一、资本发展悖论的生产方式维度
从财富属性的层面来看,生产方式具有截然不同的两种属性。自从人类进入商品经济阶段,由商品构成的社会财富便具有两重属性。其一是能够满足他人需要即财富的自然属性,其二是用于与他人交换即财富的社会属性。前者的自然属性构成了财富的使用价值,而后者的社会属性则构成了财富的价值。正是由于财富的两重属性,决定了生产财富的方式也具有两重属性。《资本论》中阐明,商品在交换的过程中,其内在价值逐渐发展为货币。在货币形成之前,要保存商品的价值必须要先保存商品的使用价值,商品的使用价值与商品的价值共存亡。然而当货币出现之后,商品的生产者只要将商品出售并成功换回货币之后,便可以将商品的价值贮藏下来。这意味着,作为价值的一般代表即货币的诞生,使得财富生产既可以追求财富本身,也可以追求货币。因此,财富的生产方式便形成了以使用价值为核心和以价值为核心的不同两种属性。
古典经济学曾认为人类生产财富的目的是为了满足自身的需要,如亚当·斯密就指出:“消费是一切生产的唯一目的”,大卫·李嘉图则声称:“生产都是为了消费”。对于财富价值的外在表现即货币本身,古典经济学认为这只是发挥商品交换的媒介作用。如大卫·李嘉图强调,货币只是财富的价值尺度而非财富本身。萨伊坚称:“钱毕竟只是转移价值的手段。”这说明古典经济学的观点认为财富的生产方式是以使用价值为核心,以满足人的需要为目的的生产方式。然而,《资本论》的观点与古典经济学截然相反。《资本论》中指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类生产财富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满足自身的需要。这是因为在这种制度下,财富生产完全不是由人所主宰的,而是由资本所主宰的。一方面资本雇佣劳动,使劳动者异化,从而导致生产什么财富,如何生产财富都不由劳动者所决定。另一方面,与劳动者异化一样,掌握资本的资本家同样被资本所异化,从而成为“人格化的资本”,成为资本的执行者。
由此可见,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掌握生产资料的资本家阶级和不掌握生产资料的工人阶级都不能决定财富的生产。这意味着财富的生产不是以满足人的需要为目的,而是以满足资本的需要为目的。从《资本论》中我们可以看到,资本是由货币转化而来,所以其本质是一种价值。但是与货币作为价值的一般代表不同,资本的实质是一种能够完成“自行增殖的价值”。作为商品内在价值外化并转化形成的资本,其本质决定了实现自身发展必须要完成价值增殖,这是资本“天生的属性”。这意味着价值增殖是资本存在和发展的基础,是其必须完成的使命。虽然,自行增殖是资本与生俱来的特征,但要完成自行增殖资本必须要借助于生产。因此,由资本所主宰的生产方式是一种以满足资本增殖的需要为目的的生产方式。
揭示出资本增殖的秘密,是马克思一生最为重要的贡献之一。《资本论》中阐明,资本完成价值增殖的过程就是其攫取剩余价值的过程。资本在结束封建制度下旧的生产关系,从而对劳动者赋予“自由”之后,便为自身发展创造了条件。这一条件就是劳动力成为商品。剩余价值的产生源于劳动力商品的特殊性,这种特殊性表现为一旦劳动力的使用价值被消费掉,它就会创造出超过自身价值的价值。这二者之间的差额正是资本所攫取的剩余价值。由此可见,资本要借助的生产是一种生产剩余价值的生产方式。《资本论》中指出,资本通过三种生产剩余价值的方式来完成自行增殖,分别为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以及超过剩余价值的生产。需要强调的是,与前两种资本增殖的方式有所不同,最后一种方式较为特殊。虽然这三种不同方式产生剩余价值的机理不同,但却都要以雇佣劳动为前提条件。
然而,资本要完成自行增殖所借助的这三种方式并不能使资本无限增殖。每一种方式随着资本的不断发展,都会对资本增殖起到束缚作用。资本增殖的第一种方式是源于工人所创造价值量的增加。当劳动力价值一定时,资本所攫取剩余价值额的多少就完全取决于工人创造价值量的多少。工人创造的价值越多,资本增殖的幅度越大。所以资本必须通过延长工人劳动时长,或者增强工人劳动强度来完成自行增殖。当然,资本通过这种方式增殖会受限于工人生理条件的限制和社会道德的约束。对于工人而言,要源源不断再生产出劳动力商品就必须要有一定的时间吃饭和休息,而且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资本要求工人劳动的时间也会受到社会道德的约束。所以,工人的劳动时长只能固定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与之相同的是,对工人劳动强度的增加也会受到自身身体状况的束缚。由此可见,这种方式对于资本增殖的作用是有限的。随着资本的不断发展,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已不再成为资本自行增殖的主要手段。
要突破绝对剩余价值生产的这种界限,资本必须找到一种新的方法才能够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这种方法就是提高生产力水平。实际上,资本的初衷并非要发展生产力,而是实现价值增殖必须要借助生产力。这就是资本增殖的第二种方式。这种增殖方式是依靠降低工人的劳动力价值。在工人所创造价值总量不变的情况下,减少工人所分配到的比例就增加了资本增殖的量。这意味着劳动力价值越低,资本所能攫取的剩余价值越多。从《资本论》中我们可以看到,劳动力商品同其他商品一样,其价值取决于生产它所耗费的必要劳动时间,即工人生产它所耗费的生活必需品的价值。因此,只要生产生活必需品部门的生产力水平提高,劳动力价值便可降低,从而资本将完成自行增殖。然而,这种资本增殖方式的缺陷是必须要等待这些生产生活必需品部门的生产力水平整体提高,才可以完成资本的这一使命。
前文已述,增殖是资本“天生的属性”。所以对于资本而言,会想尽一切办法克服相对剩余价值生产的缺陷,竭尽可能地增殖。这意味着任何一个资本,尤其是生产非生活必需品部门的资本,绝不会被动地依靠生产生活必需品部门的生产力水平提高来完成自行增殖。相反,资本会通过主动提高自身生产力水平来攫取更多的剩余价值。这就是资本增殖的第三种方式。这种增殖方式是通过同种商品不同价值之间所形成的差额来完成的。在价值规律中,商品等价交换是遵照社会价值来进行的。所以单个资本生产商品的个别价值低于社会价值时,按照社会价值来出售便可获得超额剩余价值。《资本论》中指出,在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制度下,每一个资本彼此之间都会相互竞争。竞争会导致单个资本率先开始提高生产力水平,从而降低单个资本所生产商品的个别价值。因此,单个资本的生产力水平越高,便可以攫取更多的剩余价值。
与前两种剩余价值的生产方式不同。超额剩余价值的生产既没有增加工人的劳动量,也没有降低工人的劳动力价值,而是利用生产效率超过同一生产部门其他资本的优势,获得一个额外的价值额。这种剩余价值的生产方式必然会引起其他资本纷纷效仿,不同资本先后提高各自生产力水平。资本之间竞争的结果势必会推动整个部门的生产力水平提高,继而推动整个社会的生产力水平提高。这种方式反过来又会促进资本以第二种方式来增殖。因此,采取提高生产力来攫取剩余价值已经成为资本自行增殖的主要手段。然而,资本所建立的这种增殖方式反过来又会阻碍资本的增殖。这是由于这种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所决定的。《资本论》中指出,资本是通过生产来完成价值增殖。在生产过程中,生产要素分为人的要素和物的要素,其中人的要素为可变资本,而物的要素为不变资本。
人的要素是指劳动者,而物的要素则是分为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当生产过程中,人的要素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少,而物的要素所占比例越来越多。这意味着,少量的劳动可以支配更多的物,即生产效率提高。因此,资本通过发展生产力来完成价值增殖,必然会使资本构成中可变资本的比例逐渐减少,而不变资本的比例逐渐增加。换言之,资本越是通过发展生产力来实现自行增殖,就越会降低可变资本的比例,从而减少对劳动者的雇佣。前文已述,资本所攫取的剩余价值正是源于劳动力商品本身的特殊性。一旦资本对劳动者的雇用减少,那么剩余价值产生的源泉就在逐渐消失。当资本攫取剩余价值的比例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减少时,资本便会通过增大自身体量来增加攫取剩余价值的总量。然而,生产力发展到某一程度,即便是增加资本也不会改变所能攫取剩余价值的总量时,资本便会出现绝对过剩,即资本无法再进行自行增殖。
古典经济学一直坚信资本只会不足而不会过剩,例如亚当·斯密主张资本家节制,要积累资本。大卫·李嘉图赞成萨伊的观点并声称:“无论一个国家有多少资本都不会不能得到使用。”然而,《资本论》中强调,资本绝对过剩的出现并不是因为没有生产需求,而是资本内在自我增殖的条件被资本自己所破坏。这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所特有的表现”。由此可见,资本所建立的生产方式一方面通过攫取剩余价值来实现自身发展,而另一方面又在破坏自身发展和存在的基础。从生产方式维度来看,资本发展的悖论正在于此。
二、资本发展悖论的生产关系维度
在《资本论》中,生产关系直接表现为劳动者和生产资料所有者之间在生产过程中所形成的关系,这种关系通过财富的分配方式表现出来,而决定财富分配方式的根本原因,是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形式。资本要完成增殖的使命必须要建立起与自身发展相适应的生产关系,而“这种生产关系把工人变成资本增殖的直接手段”。要实现这一点,资本建立的生产关系必须满足这几个条件。
首先,工人即劳动者不能成为物质财富的“直接生产者”,而只能成为劳动力商品的生产者。回顾资本的历史起源我们可以发现,在资本原始积累之前,以自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下物质财富生产的基本要素,即人的要素(劳动者)与物的要素(生产资料)是直接相结合的。劳动者成为物质财富的直接生产者,自己创造财富来满足自身需要。然而,资本要想借助生产来实现价值增殖,必须改变这种物质财富生产要素的结合方式。在以自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下,劳动者自身又是生产资料的所有者,所以要改变物质财富生产要素的结合方式,必须要使劳动者和其生产资料的所有权相分离。《资本论》中认为,这是“资本关系”存在的前提。除此之外,资本要借助生产还需要将生产资料归为资本家即“人格化的资本”所有。由此可见,资本建立的生产关系不但将生产资料强行与劳动者相分离,还将生产资料归为自己所有,进而转化为自身。这样一来,劳动者不再是物质财富的直接生产者,而完全成为劳动力商品的生产者。
其次,劳动者必须与资本家建立起从属关系。根据《资本论》中对资本的阐述,我们可以发现资本要求平等与自由。一方面就平等而言,资本在自行增殖过程中,一定遵循着等量资本攫取等量剩余价值的原则,即达到相同的增殖程度。虽然在不同部门资本的周转速度有所不同,但是资本依然会在相同时间内攫取相等的剩余价值量。另一方面就自由而言,资本要完成自行增殖,必须要在市场上能够随时找到任其榨取的劳动力商品。这是资本存在和发展的前提。因此,资本建立起来的生产关系,必须能够使得生产劳动力商品的劳动者是自由的。这意味着像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的封建制度下劳动者从属于封建主的生产关系,必然会随着资本的出现而被打破,资本把劳动者从封建制度的从属关系中解放出来,使劳动者获得“自由”。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这是资本的“文明”作用。诚然,资本赋予劳动者“自由”的权利,实质上是为自身发展扫除了制度上的障碍。一旦劳动者获得了人身自由,资本从劳动者身上攫取剩余价值便更加自由。由此可见,资本建立的生产关系是一种平等与自由的关系。这种关系并不是实现人的平等与自由,而是资本追求价值增殖的平等与自由。
使劳动者获得自由并非资本的初衷,而是资本追求自由的结果。但是这种自由只能被限定在某种程度上。资本要将劳动者变成增殖的手段,还需要同劳动者建立起从属关系。《资本论》中已然阐明,劳动者要从属于资本家,生产资料只能归资本家所有。这样一来,劳动便从属于资本。以自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下劳动形式为“直接劳动”,而资本主义私有制下劳动形式则发展为“雇佣劳动”。这种劳动形式成为了资本主义生产的基础。通过这种劳动形式,物质财富的生产要素在雇佣关系下相结合。从法律层面来看,资本结束了封建制度的从属关系的确让劳动者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自由,从而使劳动者不再成为任何人的附属物。但从经济层面来看,资本建立起来的雇佣关系又让劳动者重新被束缚住,彻底成为资本的附属物。对此,《资本论》中指出,这种生产关系实际上是“用看不见的线”来代替了“罗马的锁链”。一方面使劳动者重获自由,另一方面又使劳动者不再自由,这正是资本发展的需要。
当劳动者与资本家的从属关系建立起来后,资本为了保证自身能够持续不断的增殖,将必要的生活资料分配给劳动者,以维持劳动者可以持续提供资本增殖所需要的劳动力商品。前文已述,资本建立的是一种以价值为核心的生产方式,所以在这种生产方式下,社会财富分配完全采取价值形式。资本通过雇佣劳动创造出来的全部价值,以劳动力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形式在劳动者和资本家之间进行分配,其中劳动力价值是劳动者生产劳动力商品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价值。我们已知,劳动者的工作日时长存在着上限,这意味着雇佣劳动在一个工作日内创造的价值也存在上限,所以资本为了竭尽可能地攫取剩余价值,总是力图降低劳动力价值。由此可见,资本主义私有制决定了劳动者和资本家之间的财富分配是一种此消彼长的关系,即表现为“对抗性的分配关系”。这种对抗性不仅表现在财富的分配方式上,还表现在工人阶级同资本家阶级之间的关系上,从而表现在劳动同资本之间的关系上。
资本一方面将劳动从属于自己,另一方面又将劳动与自己相对立,这就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自身的内在矛盾。古典经济学曾一度认为资本所建立起来的生产关系是一种永恒的生产关系。如亚当·斯密认为,在这样的生产关系下,社会财富分配会依据要素所有权来进行分配,即采取利润、工资、地租的形式在资本所有者、劳动所有者和土地所有者之间进行分配。这种看似合理的财富分配方式让不同阶级之间的关系看上去很和谐,然而实际上却掩盖了劳动同资本之间的对抗性,更加看不到这种生产关系自身的内在矛盾,从而使亚当·斯密无法理解这种生产关系只是一种阶段性的生产关系。从《资本论》中我们可以看到,资本越是发展,劳动就越是从属于资本。这种变化表现为劳动从形式上的从属,发展为实质上的从属。在这一变化过程中,资本同劳动之间的对立关系也会随着资本的发展而越发严重。
前文已述,资本在攫取剩余价值过程中,其生产方式是从绝对剩余价值生产逐渐发展为相对剩余价值生产。在资本发展初期,资本所建立的生产关系只是改变了劳动者的从属关系。在这一时期,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所涉及到的一系列生产方法、生产工艺和技术条件并没有发生彻底的革命。换言之,劳动者的工艺技术和资本主义社会之前是一样的。资本只能是通过增加劳动者的劳动时间量来增加剩余价值量,从而攫取绝对剩余价值。然而,随着资本的不断发展,生产力水平日益提高,剩余价值的生产方式已然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是劳动的社会组织形式发生变化,其二是劳动过程的技术基础发生变化。就劳动的社会组织形式而言,其表现为个体劳动发展成以分工为基础的协作劳动,劳动过程突出了社会化的特点,如工场手工业时期就是如此。就劳动过程的技术基础而言,表现为劳动资料由手工工具发展成工具机,劳动过程彰显了大生产的特征,如机器大工业时期就是如此。《资本论》将这种变化视为“生产方式变革”的起点。
生产方式变革的直接结果就是促进生产力的发展,从而资本便以攫取相对剩余价值的方式来自行增殖。这一变化也使得劳动与资本的从属关系发生实质性变化。马克思将这种剩余价值生产方式的变化视为劳动从属关系变化的物质表现。然而,当资本发展到以相对剩余价值生产作为资本自行增殖的方式时,劳动力价值就随之开始下降。此时,劳动者与资本家之间的对抗性分配关系就变得越发严重。不仅如此,《资本论》中还指出,劳动过程中技术基础的变化改变了资本的技术构成,它表现为劳动资料逐渐代替劳动者成为劳动的主体。这种变化实质上是资本逐渐排挤劳动的过程。由此可见,当劳动在实质上从属于资本时又会被资本排挤掉。资本将劳动者作为增殖手段所建立起来的生产关系正在被资本自身所破坏掉。从生产关系维度来看,资本发展的悖论正在于此。
三、资本发展悖论的生产力维度
回首人类社会的进步历史,资本对促进生产力发展所起到的巨大作用是前所未有的。关于这一点,《共产党宣言》曾对此予以高度评价,并指出资本所创造的生产力超越了“一切世代”的总和。诚然,资本对生产力发展所发挥的巨大作用,连像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等古典经济学家也从未曾预料到。这些古典经济学家始终认为相对于“无止境”的需求,纵使生产力不断发展也是难以满足的。所以,大卫·李嘉图强调:“除了增加生产以外再没有其他方法”。除此之外,马尔萨斯的人口论更是认为生产力发展的速度只是以“算术比率增加”,它要远远落后于以“几何比率增加”的人口所带来的需求增长的速度。
《资本论》中指出,资本在过去几百年的经济发展过程中,对生产力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这种积极作用为人类社会创造了巨大财富。实际上,在工业革命之前,人类社会财富的增长曲线基本上保持水平状态,并在这种状态下缓慢增长。然而,在工业革命之后,生产力的发展快速发展使得财富的增长曲线由水平状态向垂直状态转变。这种变化是此前人类社会从未出现过的。这正是在资本作用下,社会生产的技术基础发生根本性变化。从《资本论》中我们可以看到,社会生产在资本的推动下,先后经过家庭手工业和工场手工业,再发展到机器大工业。从家庭手工业到工场手工业,社会生产的技术基础没有发生明显变化,依然是以手工工具和手工劳动为主。在这一阶段,生产力的发展是由于资本作用下社会分工的日益加深。一定数目的劳动者分别单独生产财富的效率,要远远小于这些劳动者通过分工协作的方式共同来生产财富的效率。正因如此,亚当·斯密曾将其视为“生产力增进的原因”。《资本论》中将其称之为“资本的生产力”。
然而,通过分工协作的劳动方式提高劳动生产率是有限的。当社会分工精细化到一定程度时,生产力的发展便遇到了障碍。这种“资本的生产力”也很难再有所提高。对于资本而言,要想进一步发展生产力,就必须要另辟蹊径。在工场手工业后期,资本再次找到了提高生产力的路径,即将科学技术要素加入生产中,从而彻底改变社会生产的技术基础,使得社会生产从工场手工业向机器大工业转变。在机器大工业时期,科学上不断涌现的理论成果为工业发展所需要的技术奠定了基础,对机器大工业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技术基础由手工劳动发展为机器劳动,由手工工具发展为工具机,由人力畜力发展为蒸汽动力。劳动资料的根本性变化对于生产力发展极为重要。《资本论》中将其视为“工业革命的起点”。这意味着财富的创造已由机器发挥着主要的作用,而劳动者则成为机器的“附属物”。因而,财富的生产不再受限于劳动者的生理结构,相较于手工劳动,机器劳动的财富生产效率大幅度提高。
科学技术要素的投入使得生产力发展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资本的推动下,生产力从“资本的生产力”逐渐发展为科技生产力。这正是古典经济学家所没有预料到的原因。在《资本论》之前,恩格斯就曾依据科学要素对生产力的作用来批判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他强调,科学要素使人类可以“支配的生产力是无法估量的”。生产力不断发展的直接结果使财富生产效率大为提高,从而降低了财富的价值。与此同时,劳动者生产劳动力商品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的价值必然也会随之降低。这意味着工人的劳动力价值即工资也会随之降低。前文已述,在资本所建立的生产关系下,财富以劳动力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形式,在工人阶级与资本家阶级之间进行分配。由于工人阶级是劳动力商品的生产者,所以这一阶级所分配到的财富通过生活消费用于再生产劳动力商品。与之相反,作为人格化的资本,资本家阶级是资本增殖的执行者,所以这一阶级所分配到的财富通过生产消费用于价值增殖。
然而,生产消费不是最终消费,只是剩余价值转化成资本,从而扩大剩余价值生产规模的过渡。资本借助生产所创造出来的这部分剩余价值必须通过生活消费才能最终实现。由此可见,生活消费构成了社会需求,这是一种“有支付能力”的需求。这种支付能力正是来源于工人所分配到的劳动力价值。这说明资本雇佣劳动创造出来的价值不可能全部被实现,所以生产和需求在资本主宰的生产方式下不可能实现平衡。当劳动力价值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而逐渐降低时,这种“有支付能力”的社会需求将进一步被限制。与此同时,生产力的提高还会使得资本有机构成中可变资本部分逐渐降低,从而减少对工人的雇用。失业工人失去了参与财富分配的机会,意味着也不再具有“支付能力”。与此同时,大批失业工人会形成产业后备军,增加市场上劳动力商品的供给数量,反过来与已经就业的工人形成竞争,从而进一步降低工人的劳动力价格,使其下降到劳动力价值以下。在这种情况下,社会需求将更加减少。
前文已述,私有制下的不同资本之间彼此是一种竞争关系,这种竞争不仅让资本通过发展生产力来获得超额剩余价值,更让资本借助发展生产力来抢占市场份额,从而率先实现剩余价值。这是因为对于资本而言,要完成自行增殖就不仅要生产出剩余价值,更要实现剩余价值。所以在有限的社会需求下,资本必须要通过扩大生产来占据更多的市场份额,尽可能地完成从商品到货币的“惊险的跳跃”。因此,资本通过发展生产力,一方面提高生产效率,继而扩大生产;另一方面,使单个资本生产商品的个别价值降低到社会价值以下,从而增加与同部门商品的竞争优势。由此可见,发展生产力不仅成为资本生产剩余价值的手段,也成为资本实现剩余价值的方法。然而,资本推动生产力发展会导致这样一种矛盾出现:一方面社会需求在减少,而另一方面社会生产又在增加。
正因如此,当生产力越是发展,生产和需求之间的矛盾也越发严重。这种矛盾达到一定程度时便会出现生产过剩的危机。在危机期间,生产过剩导致商品严重滞销,从而使大量商品遭到破坏。《资本论》中认为,由于生产只是资本借助增殖的手段,所以等待被市场接纳的每一件商品都包含着等待被实现的剩余价值。这意味着这些等待出售的商品不仅是商品本身,也是资本的商品形态。因此,生产过剩不仅表现为商品的生产过剩,同时也表现为资本的生产过剩,所以在危机期间遭到破坏的不但是商品更是资本。生产过剩意味着生产出来的剩余价值无法被实现。对于资本而言,这是一场灾难。正如《资本论》中强调:“这种过剩本身并不是什么祸害,而是利益;但在资本主义生产下,它却是祸害。”
回顾历史,从18世纪80年代末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生产过剩危机开始,一直到21世纪初期,人类社会历史上出现了若干次规模大大小小的生产过剩危机。这些危机正是在资本推动生产力不断发展的基础上产生的。当然,这些危机只是生产相对过剩的危机,是生产相对于“有支付能力”需求不足而出现过剩的危机。由此可见,这不仅意味着是商品生产相对过剩,从而也是资本生产相对过剩。与资本绝对过剩不同,资本相对过剩说明资本还尚未穷途末路,仍然可以继续完成自行增殖的使命。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与需求的矛盾属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是这种制度所固有的一种内在矛盾。因此,要从根本上消除生产和需求之间的矛盾,意味着必须要消灭资本,以及由它所建立起来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
当然,这对资本而言,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这种制度下,只能通过危机即破坏资本本身,来使生产和需求之间的平衡得到短暂的恢复,从而为资本的继续增殖创造条件。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资本推动生产力发展是实现自行增殖的内在要求。生产力的发展对于资本完成价值增殖至关重要,但在资本主宰的生产方式下,生产力的发展又会遇到周期性障碍,出现生产过剩的危机。每当经济危机发生时,其结果又会导致生产力遭到破坏。生产力遭到破坏的原因在于资本所建立的生产关系又无法容纳资本所发展的生产力。因此,《资本论》中指出,资本在自我发展过程中,实际上是靠“牺牲生产力来发展生产力”。从生产力维度来看,资本发展的悖论正在于此。
四、结语
从资本自身发展规律来看,资本在上述三重不同维度下皆表现出发展悖论。这种发展悖论表明资本在社会历史中只是阶段性存在,其所建立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并非古典经济学家所认为的是一种永恒式的存在,而是会随着资本的消亡一起终结。对于资本而言,在完成自行增殖的使命过程中推动着生产力不断向前发展。虽然在这一过程中,生产力的发展会受到周期性的阻碍,即在生产过剩的危机中遭到破坏,但是并没有改变生产力不断向前发展的趋势。